民族学考研唐传奇中的“玉壶”许愿与阿拉伯文学的“神灯”许愿…(民族学考研出来干嘛)
原标题:民族学考研:唐传奇中的“玉壶”许愿与阿拉伯文学的“神灯”许愿故事
[摘 要] 通过对唐传奇中《元柳二公》故事和阿拉伯《阿拉丁和神灯的故事》的个案比较研究可以发现,两者具有相似的情节元素和精神内核,唐传奇中的“玉壶”很可能是对阿拉伯“神灯”原型的本土化移植和改造。从丝绸之路的地理和历史场域中考察阿拉伯文学和唐文学交流互动的途径,探究中阿文化碰撞并对话的可能性,不仅能探察中国和阿拉伯民族不同的审美取向、价值观念和民族气质,而且是对两国共同文化遗产的审视,对构建“一带一路”背景下的中阿文化交流新格局也不无启示。
[关键词] 一千零一夜;传奇;神灯;玉壶;许愿;阿拉伯;丝绸之路
“唐三百年,文章鼎盛,独律诗与小说,称绝代之奇。”[1]传奇小说在唐代发展成熟,其原因是多方面的,有文学自身的发展原因,也与唐朝国力空前鼎盛、城市经济的繁荣和社会文化风俗的孕育密切相关;除内部原因外,传奇小说明显受到了西域特别是印度文化的辐射,汉译佛典和佛教变文对传奇小说的题材、体制、观念等诸方面都有深刻影响,这已成为共识。实际上,有唐一代除印度以外,阿拉伯文学与中国文学也有交流互动。遗憾的是,阿拉伯文学对唐文学的影响一向为学界所忽视,无论是研究专著还是单篇论文,其中都少见此类论述。
纵观近20年来学界对唐传奇的研究,在宏观层面上多聚焦于唐代小说史的建构、传奇小说的文体研究、与社会政治文化和士人思想心态的关系探讨,以及唐传奇对后世的影响等范畴;在微观层面主要集中于对单篇传奇的形象、意象、主题、叙事模式、艺术特色和观念意识等的研究上。从比较文学角度来考察唐传奇与他国文化交流互动方面的研究也有所发展,涌现了一批专著,如《西域文化影响下的中古小说》[2]、《佛教与唐五代白话小说研究》[3]、《佛经文学与古代小说母题比较研究》[4]等,它们主要阐明了西域和印度文化对中土小说的影响,论证了唐传奇小说受到了西域,尤其是印度佛教文化的影响,这是承继季羡林等前人关于中印文化交流的研究成果而做出的进一步拓展和挖掘。但关于阿拉伯文学和唐代文学交流方面的研究相对匮乏,近年有扬州大学留学生穆罕默德·哈桑·穆罕默德所撰的博士论文《中国文化和阿拉伯文化的互动影响》[5],其对中阿文化的互动交流概括得比较全面,但在论述阿拉伯文化对唐代中国的影响上主要涉及的是伊斯兰教、应用科学、音乐及建筑等其他门类的艺术的影响,缺少文学方面交流互动的内容。关于阿拉伯文学与唐传奇小说交流关系的单篇学术论文也甚为少见,较有代表性的是对唐传奇《板桥三娘子》和阿拉伯故事《白第鲁·巴西睦太子和赵赫兰公主的故事》的比较研究,其中有张鸿勋的《亦幻亦奇 扑朔迷离——唐传奇〈板桥三娘子〉与阿拉伯民间故事》[6]、周双利和孙冰合撰的《〈板桥三娘子〉与阿拉伯文学》[7],两文通过比较构成故事内容的巫幻行为和主要人物、情节、结构等方面的相似性,探讨了唐代中国与阿拉伯人民在民间故事方面的文化交流。周双利和孙冰更明确认定阿拉伯文学与唐传奇之间存在交流互动,其文指出“《一千零一夜》的故事在唐代传入中国,是很有可能的”[7]6,“(在唐代)阿拉伯的《一千零一夜》中的一部分故事,已在我国口耳相传,并对我国文言小说的部分内容和表现形式产生了影响”[7]7,并总结指出“《一千零一夜》和《板桥三娘子》确实可以被看作中国和阿拉伯文学相互交流的一个生动例证”[7]7。笔者认同张鸿勋、周双利和孙冰的看法,兹以新例证——唐传奇的《元柳二公》故事与阿拉伯《阿拉丁和神灯的故事》的个案进行比较,以此来探讨丝绸之路视域下阿拉伯文学与唐文学之间的交流和对话。
唐代陆路和海上丝绸之路十分发达,中国和丝路沿线各国都有外交和商贸往来,当时商道主要由阿拉伯人把持,中国与阿拉伯帝国的交往尤为频繁,作为阿拉伯口头文学的代表作品,《一千零一夜》具有随着商队传播到中国并对中国本土小说产生影响的途径和机会。通过比较《元柳二公》中的“玉壶”许愿与《阿拉丁和神灯的故事》中的“神灯”许愿情节可以看出,两者具有相似的情节元素和精神内核。唐传奇中极具中国文化符号特色的“玉壶”,很可能是以阿拉伯故事中的“神灯”为原型的。唐传奇作家把大食和波斯等异域国家、中亚胡人和大量的外来器物作为创作对象,甚至将其作为创作的主题,这实际上体现了唐代中国“多元包容的社会结构与对外交往的世界主义胸怀”[8]144,展现出唐朝各阶层全民性的开放心态,也反映了丝路沿线各国与中国友好交流的强烈意愿。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阐释丝绸之路是一条“对话之路”(routes of dialogue)时说:“纵观历史,各国人民通过艺术、贸易和移徙交流了文化经验、思想、价值观和货物。人类历史就是这些旅程的故事。”[9]17经由丝路廊桥,阿拉伯文学和唐文学在历史上相遇、碰撞并对话,产生了诸多打着文化交流烙印的作品,这是中、阿两地人民在接触与互动中形成的共同文化遗产,也是中国经由陆、海丝绸之路与中亚、波斯湾各国长期友好互动的明证。
一、唐传奇中的“玉壶”许愿与阿拉伯文学的“神灯”许愿故事 (一)唐传奇《元柳二公》中的“玉壶”许愿
传奇《元柳二公》的作者裴铏是唐朝末年(9世纪下半叶)唐懿宗时人,中国传奇文学的鼻祖。唐代小说之所以被称为传奇,就得名于其小说专集《传奇》。南宋目录学家晁公武在《郡斋读书志》中说:“《传奇》三卷。右唐裴铏撰。《唐志》称铏高骈客。故其书所记皆神仙恢谲事。”[10]“神仙恢谲”[10]确为裴铏传奇之特色。
《元柳二公》的故事情节曲折,大意为:元彻、柳实二人越海途中漂流至一孤岛,遇神仙南溟夫人,夫人以许愿玉壶相赠,并令使者送二人还家。使者委托二人为其投送信物,并告知二人以后会遇到其师南岳太极先生。元彻、柳实顺利返家并履使者之约。后与妻、子跟随太极先生得升天之道。
《元柳二公》故事被后人辑入众多小说总集与类书中。五代杜光庭将其录入《墉城集仙录》,略去“玉壶题诗”[11]44和“鸳鸯回应”[11]45等细节,强化了道教色彩,改名为《南溟夫人》。北宋初的《太平广记》收录了《元柳二公》故事原文。北宋大型道教类书《云笈七签》①录入杜光庭删改过的《南溟
夫人》[12]。南宋曾慥将《元柳二公》简化后,以《元彻》为名录入笔记小说总集《类说》[13]。明代陆楫的文言笔记小说丛书《古今说海》全文收录裴铏的《元柳二公》,将其题目改为《玉壶记》[14]。清朝彭定求等编选《全唐诗》,载录《元柳二公》中南溟夫人的玉壶题诗:“来从一叶舟中来,去向百花桥上去。若到人间扣玉壶,鸳鸯自解分明语。”[15]9758诗下以题注的方式概括了此篇传奇故事:
元和初,衡山元彻、柳实赴岭外,渡海,舟漂抵一岛,见有五色芙蓉,高百余尺。双鬟自莲叶而来,二子向之求返人世。双鬟曰:“少顷,玉虚尊师与南溟夫人会此,子但坚请之。”言讫, 士乘白鹿降岛上,夫人衣五彩,玉肌流艳,二子拜恳。夫人命以百花桥渡二子,玉壶一枚,高尺余,题诗其上赠之。桥之尽所,即昔日维舟处。询之,已一十二年矣。中途馁,扣壶,有鸳鸯,语之,得饮食。后礼南岳太极先生为师,玉壶即先生贮玉液亡去者。随之诣祝融峰,二子自此得道。[15]9757-9758
近代,《玉壶记》又被吴曾祺收入《旧小说·乙集》[16]中。这说明“玉壶许愿”的故事自诞生以来,在文学传播上具有历时的、广泛的流传性与接受度。《元柳二公》故事中的环境、人物、情节,如“百花桥”[11]44“太极老人”[11]45“叩玉壶”[11]45等元素甚至成为典故,被历代诗人吟咏。
如北宋柳永《西施》词道:“自从回步百花桥。便独处清宵。”[17]其中以《元柳二公》中仙人幻化之桥来代指美人闺中。苏轼在《次韵子由书清汶老所传〈秦湘二女图〉》的诗中也引用了这则故事,其词为:“丹元茅茨只三间,太极老人时往还。”[18]“太极老人”即传奇中玉壶的主人“南岳太极先生”[11]45。词调《鸳鸯语》(又名“七娘子”[19])的本事即来自此处,贺铸曾用此调填词,以“玉壶难叩”来表达心愿难遂的伤情:
鸳鸯语
京江抵、海边吴楚。铁瓮城、形胜无今古。北固陵高,西津横渡。几人携手分襟处。
凄凉渌水桥南路。奈玉壶、难叩鸳鸯语。行雨行云,非花非雾。为谁来为谁还去?[19]
除贺铸外,李之仪有诗道:“玉壶试叫鸳鸯语,为问仙家似此无。”[20]王洋有诗为:“蓝桥不用鸳鸯语,只合壶中贮玉浆。”[21]明代胡应麟也有诗句:“龙虎蟠金鼎,鸳鸯语玉壶。”[22]由此可见,“玉壶”这一意象受到了诗人群体的钟爱。
“玉壶许愿”经过受众传播和后世诗人群体对它的再创作,具有了历久弥新的生命力。但这只极具民族特色的、有符号性质的“玉壶”,却极可能是对阿拉伯“神灯”的移植和改造,是异域的舶来品。
(二)阿拉伯民间文学《阿拉丁和神灯的故事》中的“神灯”许愿
《阿拉丁和神灯的故事》出自阿拉伯故事集《一千零一夜》。《一千零一夜》的手抄本大约出现在公元8世纪,口头故事流传的时间更早,具体起源年代已不可考。它的形成比较复杂,其核心部分的源头可以追溯到古印度的古代寓言故事集《五卷书》。《五卷书》最初的形式是梵文,在波斯萨珊王朝(224—652)期间被译成波斯文,由此衍生成为波斯故事集《赫左尔·艾夫萨乃》(又名《一千个故事》),之后,波斯故事再被译为阿拉伯文,成为《一千零一夜》故事的最早来源。《一千零一夜》另外的来源还有10—11世纪(我国的五代和北宋时期)来自伊拉克阿拔斯王朝的故事与13—14世纪(南宋和元时期)产生于埃及的故事。
《阿拉丁和神灯的故事》的主要情节是:阿拉丁在父亲去世后与母亲艰难地生活。从非洲摩洛哥来了个魔法师,为了让阿拉丁 他获取一盏有法力的神灯,魔法师将阿拉丁骗入一个地下宝库中。阿拉丁侥幸从陷阱逃脱,并带回了神灯。神灯可以满足主人的各种愿望,凭借神灯的法力,阿拉丁得到了巨额财富,迎娶了公主,并杀死了前来寻仇的魔法师,之后和公主继承帝业,安邦治国,相爱到老。
故事中最重要的元素就是“神灯”,仅阿拉丁召唤灯神进行许愿就达11次之多。“许愿”情节的源头可以追溯到古印度的故事集《五卷书》。在《五卷书》的第五卷中,有一则精神内核和《阿拉丁和神灯的故事》类似的许愿故事,富有寓言性,其主要情节是:一名织工去伐术,树上的神仙许诺,只要织工不砍这棵树,就满足他一个请求。于是织工找朋友和妻子商量许何愿望,朋友建议织工许愿当国王,再封他做大臣;织工的妻子则认为当国王要考虑“媾和、开仗”[23]500等种种事宜,实在麻烦,不如祈求多长两条胳膊、一个脑袋,这样就能同时织两块布,为家里添些收入。织工听了妻子的话,许愿成二头四臂的模样,其他村民见到织工,以为是个罗刹,便将他活活打死了[23]。
可见,神灯许愿故事可能是印度文学传到波斯,再经由波斯影响到阿拉伯文学的产物。《阿拉丁和神灯的故事》与《五卷书》的织工故事虽然精神内核类似,但神灯许愿已经脱离了印度寓言的雏形,敷演得更加成熟,情节和人物设置完全阿拉伯化了,富有游牧民族的冒险特质和商业化、世俗化的色彩。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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